戰事是很猝然地結束的。
　　
　　在千年伯爵及諾亞一族被消滅以後，人類與諾亞的爭戰便宣告終止。
　　
　　而我們，措手不及。
　　
　　
　　
　　「利娜麗。」
　　
　　亞連出聲喚住她。她回頭，重新留長的頭髮隨風飄揚，一身黑色制服與腳上的一雙長靴，活脫是與第三級惡魔戰鬥前，那個為了自己的世界而奮戰的利娜麗，這讓我們有種戰爭仍在持續的錯覺。
　　
　　「要走了嗎？」明朗的微笑一如既往，手中端著一杯咖啡，顯然是要送去給某位據說有戀妹情結的人喝的。「我還在想你要待到什麼時候呢，亞連。你們打算一起走？」
　　
　　些微苦澀漾上亞連的眉角。我約略知道他的心思；戰爭結束後，大夥走的走、散的散，利娜麗正眼睜睜看著她的世界以另一種形式一點一滴崩解，而她卻仍報以一個如此溫柔的笑容。
　　
　　就某方面而言，她孤單一人站在斷垣殘壁之中的惡夢，不管人類是否失敗，都是真確無比。
　　
　　「…啊？」亞連過了一會才意識到利娜麗拋出的問題，他愣了一愣，應道：「拉比跟我是在路上碰到的，只是巧合而已。是吧，拉比？」他抬起頭看著我，等著我的回答。
　　
　　「是啊，不過沒差，反正我也要走了。」我聳聳肩，亞連狐疑地盯著我空空的兩手，「乾脆一起走吧。倒是妳之後想怎麼辦，利娜麗？」
　　
　　利娜麗抬起頭，看著天花板思索了一陣。
　　
　　「繼續留在這裡吧，我也沒什麼地方可以去，科穆伊哥哥會陪著我的。之後，也許…回中國去。」她重新抬起頭，又是一朵溫柔的笑靨：「不用擔心我。」
　　
　　我們都讀得出她的意思。你們都還活著，那就好。
　　
　　「是嗎。」亞連似乎是放輕鬆了，他綻開一個溫柔開朗不亞於利娜麗的微笑。
　　
　　「…那麼，我們走了。」
　　
　　
　　
　　「不知道神田怎麼樣了呢。」
　　
　　站在黑教團大門口，亞連仰望著天空，突然這麼說道。
　　
　　該不會是勾起初次見面的可怕回憶了吧，曾經聽利娜麗說過亞連初次來到黑教團時引起的軒然大波。我覷向大門守衛，它一臉厭惡地瞪著亞連，冷汗直流。要是它可以隨意動作，一定是離亞連越遠越好。
　　
　　這是亞連的提議，離開以前在黑教團裡逛一圈，四處走走，這裡畢竟曾經是他的歸宿。我微微咋舌，還沒走就開始懷念起來啦，幸好我不是這麼念舊的人。
　　
　　「亞連你不用擔心阿優好不好，你該擔心的是小洛。」我提醒他。
　　
　　撿回一條命的優在知道戰爭結束以後，毫不考慮地回到日本，成為第一批離開的驅魔師，為了我們從頭至尾都不知道的、某個重要的人。要是阿優知道自己被豆芽菜擔心，他不氣死才怪。
　　
　　至於小洛洛，他既沒有可以回去的地方，也再度失去了活下去的理由，現在還留在黑教團裡。偶爾在餐廳裡見到他，他雖然一樣靦腆（另一個人格嘛，我猜，再也不會出現了），神色中卻總是帶著一絲徬徨無依。
　　
　　「庫洛利不會有事的，」亞連一口咬定，一副很了解他的樣子，充滿自信：「他一定可以找到另一個活下去的理由。」
　　
　　我瞄瞄亞連，這傢伙，從頭到尾都避談自己。正想盤問他，亞連倒是先開了口：「拉比，你…之後打算做什麼？」
　　
　　不知道為什麼，這傢伙的表情帶著落寞。
　　
　　「繼承書人啊，」我理所當然的答道，「老熊貓都死了，我不繼續他的工作，那怎麼行。」
　　
　　很諷刺地，那個口口聲聲告誡我「不要以為自己是黑教團的一份子」的黑眼圈熊貓，居然為此正式在世界上銷聲匿跡。有時候會懷疑，他在這麼告誡我的時候，到底有沒有把自己的話也聽進去。
　　
　　畢竟，透過任何一方的濾鏡檢視歷史，所留下的殘影到底還有沒有客觀的意味？
　　
　　當初決定加入異教團，也許只是由於我們沒有管道可以加入諾亞，無從站在他們的角度去看，因而發生的一項巧合而已。然而從老熊貓做出抉擇的那一刻起，我們都身陷於這巨大的漩渦之中。只不過，這場戰爭對我的影響，也許遠遠超出了他的預期。
　　
　　「是嗎？」亞連臉上的落寞之色更加明顯，他勉強扯出笑容，「真好呢，有自己的目標真好。」
　　
　　「…不會吧，都決定要離開了，你該不會還沒決定接下來怎麼辦吧？」我瞪大眼睛，有沒有搞錯，他手中正緊提著行李箱耶。我以為他的目標一開始就非常明確。
　　
　　他不好意思地承認，「反正總有一天要離開的，早一點晚一點沒什麼差別。」
　　
　　又來了，這個行事衝動的笨蛋，從表面上根本看不出來他做事瞻前不顧後，更何況還是個超級大路痴。我故意拿他沒輒般嘆了口氣，「亞連果然還是個小孩子。」
　　
　　「什麼？」亞連臉上暴起青筋，看得出來如果他還能出老千的話一定會逼得我一條褲子也留不住。我哈哈大笑起來。
　　
　　不過我明白。若是我站在他的立場，我也會覺得迷惘。
　　
　　戰爭曾經那麼深刻地佔據了每個人的生命，就像小時便參與戰事的利娜麗，以及養父因自己而成為惡魔的你。沒有人預期這個歷史會在這一代解體，除了早有心理準備的書翁與書翁繼承人。
　　
　　書人無法望見久遠的未來，但我們早就明白，一件事情有其開端，必有其結束。而我們可以靜靜地等，就像坐在長廊的躺椅上抽菸看落日餘暉，隨手做個札記，在戰亂之中我們感受到了比任何人都要真切的悠閒。
　　
　　然而你們只是普通人。你們無法預知戰爭會在什麼時候結束，有誰會天真的以為自出生起便持續不斷的戰爭會在自己的手下終止？
　　
　　於是你們的生命有了空缺。
　　
　　那是好大好大一片畫布的空白，沒有填補色彩的餘地，因為你們沒有色彩。
　　
　　只是我無論如何無法料到，你的空白，竟然會連我自己也被牽引了進去。
　　
　　這麼說並不真確，早在我加入你們、站在主觀中的客觀立場紀錄你們被迫揮灑陰鬱的顏料開始，那其中的一滴水紋，便逐漸將我往裡拉入，像是純色畫布上的流沙。
　　
　　「我啊，要繼續旅行。」我靠著大門，看著晴朗的藍天自顧自說道。亞連也跟著靠了上去，但守衛一定很希望他沒這麼做，因為它馬上開始一連串的慘叫。我們不約而同地故意忽視。「要繼續紀錄歷史上的一切。」
　　
　　紀錄歷史，不代表要與世界絕緣──如今我這麼深深相信著。
　　
　　我們既然生在這個古怪而又離奇的世界，要想為由各人的存在聚積而成的世界留下一些片段，超脫立場根本就是妄想吧。
　　
　　因而，我在自己都未能察覺的瞬間，便毫無保留地深陷進去了。
　　
　　「真好。」亞連喃喃地重複。
　　
　　我看得出亞連很羨慕此刻的我，沒有包袱且了無牽掛，又擁有一項再明確不過的生存意義。
　　
　　但是，亞連，也許你只是需要一個導引，就如當初路過的克勞斯元帥適時地拉了你一把。
　　
　　「──亞連，假如你沒事幹的話，要不要跟我一起旅行？」
　　
　　我轉過頭去，正好對上亞連閃著詫異的銀色眼眸。我的臉上早已備好歡迎的笑容。
　　
　　那麼，也許我這次可以成為你的導引。
　　
　　若是你還找不到填補空白的顏色，那麼，我可以成為你的顏色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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企後語：

這篇是阿Ｖ送給我的生日賀文=ˇ=（應該說是我硬逼她寫的）

沒辦法這傢伙因為實在太含蓄

竟然給我寫出清水文！！！

做的好啊俺最愛純愛了！！！！

老實說在原作我一直認為亞連是個迷路的小孩

總是找不到自己真正的方向

當他遇到拉比那種明確且強烈的色彩

我想自然會受到吸引吧

不過...

阿Ｖ這傢伙竟然把書人殺掉了，嘖嘖。